河蚌-赌徒

光阴的故事

四天，宝宝终于不发烧了，一家人得以睡得踏实，再次回归平安无事的和平状态。退烧后，宝宝的脸上和脖子与胸前又开始出疹子，他对此浑然不知，仍然是满脸地笑，自觉美得很。那满是淡红色疹子的笑脸儿在眼前闪来闪去的，让人忍俊不禁。小家伙又开始活蹦乱跳起来，一刻不停地彰显着生命的活力，提醒着我们啥叫年轻，提醒着我们变老的事实。叶子对此有点儿感伤，而我倒是满满地幸福的，离退休又近了一步，离孩子长大又近了一步，没什么不好。退休后，就可以安心打扫房间，安心给叶子讲《红楼梦》，给家人包饺子、炒菜，然后把每一滴油、每一勺醋，都写到文字里，也挺好。

这么说，一定要被钓叟老哥给批评了。这个年纪就想着享福，太早了点儿，有点儿不思进取了。说起来，除了眼高手低的学生时代，我好像就都没什么进取心的。或者说，我对于大家所谓的事业、名利方面的追求，一直缺乏兴趣。所求的，就只是一个安稳祥和的家。我好容易找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那个人，又一起养育了另一个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，所要做的，自然就是好好照顾他们，好好陪着他们。从恋爱到婚姻，到二人世界到三口之家，每一个细节，都值得细细品味和享受。这是一种能够让人上瘾的幸福，一旦拥有，别无所求。看看叶子，很漂亮；看看孩子，很可爱；叹为观止，不假外求。

有朋友曾找我谈过创业的事儿，被我拒绝了。一是风险意识太重，怕亏，家底儿太薄，也亏不起。二是不想过得太累，打破现在的生活节奏。诚然，年轻时候累点儿，是为了老的时候更舒服，或者说，可以提前退休，早点儿享受。这么说都对，只是，对我而言，再怎么说，也是拿现在的幸福去交换未来的幸福；而我，不愿意换。未来如何，天知道；现在，却是可以把握的。而且，对我来说，一个幸福的晚年，可能远不如一个幸福的青年和中年更重要。让我拿下在陪宝宝玩耍的一个小时去打拼，就为了换将来可以多出1个星期的自由时间，对我来说，还是不值。我要那个星期干什么呢？宝宝大了，他到时不需要我陪了；而叶子，显然也是现在更喜欢我的陪伴和欣赏。

恢复健康的宝宝，有时候，我要抱他，他会显得有点儿不耐烦，而他现在不过只有一岁半。就在几个月前，他还是全天候喜欢我的怀抱的。就在几天前，他生病的时候，他还是喜欢赖在我的怀里的。可是，现在，他不是那么需要了，尤其是当他玩得高兴的时候。这当然是好事儿，说明他在长大，开始一步步走向独立。既然我们不可能陪伴和照顾他一辈子，那么，看着他能够独立应对这个世界，总是好事儿。只是，一想到他才一岁半，当他拒绝我抱他的时候，我心里就有虽然轻微但却无法抑制的失落。好吧，我安慰自己说，那是你儿子，不是你的玩具，不能你想怎样就怎样，他当然可以拒绝的。是啊，总有一天，或许比想象中的时间更短，我们父子两个，会变得每个月才拥抱一次。

我开心于他地健康成长，我当然不希望他生病；只是，他生病时候对我的那种依赖，让我难受于他的痛苦的同时，也觉得很温暖和幸福。才一年半啊，那个小小的软软的香香的身体，就已经长到了90厘米高，壮实得像一头小牛犊。谁看到都夸我们孩子养得好，夸妈妈和我们会照看孩子。我很骄傲，为我们和宝宝，只是，有时候忍不住会想，也别太快乐，慢一点儿，跟大家一样就挺好。走在小区里，看着怀抱着宝宝的年轻父母们，我会想，其实，不见得是孩子们需要大人，可能，是大人们更需要孩子吧。想想就在一年前，小小的他刚来到人世间，一点点，真好。我一天天地陪着他，直到发现，我已经离不开他了。用妈妈的话说：“赶都赶不走，就是跟在儿子后面。”

看着他学着吃花卷和面条，看着他吃第一口肉，看着他吐出来，用小手拿着，送到我的嘴边。他在画板上涂鸦的线条渐渐从杂乱无章，变得有些味道；他在电子琴上敲打的声音，开始有了旋律，而不再那么吵。他开始迷恋手机和电脑里的儿歌视频，看得入迷时，给他拿走了，他会哭喊着“爸爸”，眼里是满满地祈求。在他那儿，你会享受到毫无保留地信任和爱。而随着他的长大，有些东西，不会再有。如果再禁止甚至强制剥夺一些他热爱的东西，哪怕你有再多的理由，他的眼神里是否还是只有祈求？或者，会开始有恨和厌恶？或者，他干脆不再祈求，只是沉默，因为知道你是那么固执和冷血，求你也没用？他会长大的，长大后有长大后的美好，但是，那跟现在的美好，终归不同了。

我抱着他，对哭闹地他一遍遍用和缓但坚定地语气解释，现在不能看了，为了眼睛好，等晚上或者明天还可以看的。在家里，只要宝宝醒着，我从未在他面前碰过手机或者电脑，而只是跟着他，看着他。好吧，被叶子教育后，我开始适当拉开距离，远远地看着。他摔倒了，我不再每次都扑上去，好吧，更早之前，有我在身边，他根本不可能摔倒。现在，我看着他摔倒，看着他站起来。唯一能做的，是他摔倒之前，把他可能摔的地方，细心地清理一遍，抹平可能伤到他的棱角。宝宝很棒，摔倒了，他几乎不哭，而是自己很快就站起来。可即使如此，他的手在我陪他玩的时候，还是划破了，出血了，虽然伤口不深，没用创可贴，也自己止血了。

周末，爸爸过来了，我们一家人陪宝宝去泰迪熊玩，去吃小杨生煎。叶子给宝宝买了把泡泡枪，宝宝若获至宝，喷得满楼道都是。我跟在他身边，手持蒲扇，扇着枪里喷出的泡泡，让那彩色的泡泡满天飞舞，盘旋而上。宝宝看着更加高兴，兴奋地大叫。这些，他不会记得，就像我们忘掉了太多事情一样，但那些幸福，却都真实地发生和存在过，那是独属于光阴的故事。在进口商品超市那里，叶子给宝宝挑选着鳕鱼，仔细地比较着产地和部位。回去之后，妈妈会一点点的把刺挑出来，然后烧给宝宝吃。这些，宝宝也不会知道和记得，他甚至未必会喜欢那味道。还有多少事，在我们记忆之外？而我们记住的，又都是些什么？